
悼亡詩
writer: 阿輕
隨意識凝聚,尼爾因忒發現自己身處衣帽間,積塵的鏡映照蒼白靈體自模糊逐漸清晰。但有些許違和感。
祂開始後悔答應教團回莫登特取物,任務簡單又如何?如今降靈儀式出了點意外,肯定如先前那些任務與探索,沒有人會負責或排解精神損失。
不光是早已腐爛在叢林的右臂仍在。取代哈阿吉爾頭巾服飾,虛幻光絲轉構成高頂禮帽與過膝大衣,立領貼於下顎,寬領巾紮進紋花內襯,其上扭曲著六辦與葉的輪廓。
尼爾因忒茫然舉起戴皮製手套的掌,透過指縫望向高筒皮靴,不熟悉的衣著──並非如此,它們曾是確實暗色。
是祂活於此地的裝扮。
絳紫於空洞眼窩忽明忽暗,記憶被喚起時會侵蝕現有理性。蒼白團塊屈身,痛苦撫向鏡意圖支撐卻穿過,伸回來時又多了手杖,反光冠型為首繞以荊棘,曾敲出聲響的杖尾已消散於煙塵。
還有嗎?因不穩而幾近潰散的靈體咬牙切齒,於事無補抬手摀向崩解處,理應不存的皮肉如蠟油又或顏料滑落,辨認自我用的臉孔浮露半面骸骨。片碎光塵浮影此刻都像有了重量般壓得其難以動彈。又一串反光凝聚腰間,細鏈盡頭掉出銀錶,同帶詛咒的花形浮雕,液體噴濺的形狀鑿出空洞。
錶果真在否認與抗拒前開啟,被汙漬遮掩之幼兒臉孔鑲嵌於左,和已永遠停擺於那次下場的指針。
然而,在往世回聲淹沒神智與存有前,錶內飄出一單薄紙片。
那並非記憶裡所有之物。尼爾因忒睜大眼──
銀針作響前行未能得見過往
那自傲者詠嘆盲目獻身
絕望者悲鳴熱血愚行
夢魘附骨,甦醒亦絞刑架
如今只剩死者,時間所製的標本
祈禱未於眼眸閃過落星
卻也不曾否定渴求雛菊之理想
伴我焚去詩詞、澆灌荒地
一同見過
那探求者自臂彎煉升星辰
迷失者因傳謠踏入濃霧
竊取者憑狡詐匿跡索討
朝聖者為啟迪遠離親族
他們悉數邁進長夜
墜於幽谷、消散滄海
但意志從未屈服
無以安寧,也不放棄陳詞
過往不逝,諸靈依舊行走旅路
爾後,汝不再為吾父
人子總有獨行之時
命運將腐蛆平等吞盡
對此幕定義毀約也過於傲慢
事過境遷,塵埃落定
願終有那日,幽魂能自長夜覓得祝福
指尖幾乎觸及時,詩句如被焚化般化為灰燼。
死去後,那孩子放進懷錶的嗎?
忿懣絕望神情頓止,祂恍愣半晌。後緩緩起身,任嘆息流淌空間。
撫平褶皺與戴好禮帽。懷錶收起前又望了眼,指針已重新跳動到現今時刻。
收取重要物事,現在該去完成交辦任務了。
冷然重回目光。幽魂熟練拾起手杖,穿過門,消失在漆黑走廊深處。